康辉:播了27年央视新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央视主持人康辉近来频频出圈,火上热搜。但他却自称是个平庸之人,一贯老成持重,欣赏“无招胜有招”的美学境界。上学时曾被同学称为是活在“旧社会”的人,但经历了生活与事业的考验和进阶后,他总结称“新闻就是我的性格”。康辉文如其人,平淡中有韧劲儿。在生活的、职业的赛场上,想不甘人后,只有努力地去试每一个选项,在每一个选项上都能及格,在及格之上再努力,才能给自己拿到一个高一点的平均分。平凡却又努力不平凡的人生,或许才是大多数人可参考的人生范本。
文 | 康辉
若认真追溯,我与《新闻联播》的渊源最早要算到1992年,大学毕业前的实习,我和同班的海霞、文清一起到了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新闻编辑部播音组。
我们从短短的简讯稿开始,一点一点向那些只在电视屏幕上仰视过的老师们请教如何把新闻播得清楚、流畅、有分寸,如何把自己锻炼成一个真正的新闻播音员。
那时候,每天各个地方台都会传送大量的地方新闻供央视选用,都需要配好音、制作成片再审核播出,工作量极大,哪会有那么充足的备稿时间,都要干脆利落地完成。做不到?下次也许就没机会了。
也是从实习开始,我懂得了职业尊严和机会不是谁赐予的,而是要靠自己一天天一次次工作的高质量完成累积,只有自己才能成全自己。
1993年,我在大学毕业后如愿进了央视新闻中心,后来的十几年间,各种类型的节目我几乎都做过了,也得到了一定的认可。
但除了间或给联播配音,我似乎离《新闻联播》越来越远,那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不过,我已慢慢学会了不着急,圆梦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直到2006年6月5日。
2006年6月5日晚7时整,伴随着熟悉的片头曲,“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出现了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康辉和李梓萌。
说他们熟悉,是因为这两位主持人的身影经常出现在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的各档新闻栏目中,说他们陌生,是因为这两个人打破了邢质斌、罗京、李瑞英等资深主持人的常规配合。
常有人带着不无羡慕的口气问我:“《新闻联播》工作很轻松吧?是不是每天晚上7点到7点半上30分钟班就可以了?”
我只能半开玩笑地回应:“您的脑洞开得好大呀。”且不说播出前的准备,重播前的在岗,就说直播的时间,也经常不止半小时。
我经历的最长的一次播出是2012年11月15日。
那一天,已经开播了,我们还不知道节目的准确时长,在内容提要中只是预告“今天的《新闻联播》大约需要2个小时”,直到19点53分,才确定了整个版面的时长是124分钟。这个播出时长,在《新闻联播》的历史上是空前的。
安全播出的难度也是空前的!那真是惊心动魄的124分钟,但也是近乎完美的124分钟!准确无误!
我在完成了当天晚上的《新闻联播》播出后,又一直值班到次日凌晨3点多,24小时内持续高强度工作近20小时。
疲劳到下一秒钟就能睡着,但又兴奋到下一秒钟还能精神饱满地面对镜头。我越来越相信,工作中能战胜疲劳、最最提神醒脑的不是咖啡、红牛,而是反复默念的一句话:“我在岗位上。”
有一段时间“央视主播失误集锦”在网上疯传,接连出了三季,可见其火爆程度。
就连我们办公室里几个人都自己伸长了头颈凑近某个手机屏幕,一边看一边大笑不止。可笑过之后,也都不免心下惴惴,唯恐自己上了下一季。
前三季中好像没有我,遇到一些看过的朋友聊起来,很是有些人当面赞我:“从来没见你出过错,厉害!” 我连连摆手、急急否认,这倒不是谦虚,是说实话。
二十几年的工作中,即使我主观上未敢一刻松懈,客观上也总有失误的时候。至于我,更不是“播神”。
我迄今出过的最大的失误,是在2008年5月13日凌晨的那次直播中。
5月12日汶川地震发生10小时32分钟后,我走进演播室,接班张羽继续直播,一边焦灼地期待着灾区前方可能传回的任何一点新消息,一边不停地播报与之相关的各类信息,从凌晨1点持续到凌晨4点。
当播到一组外国领导人向我国发来的慰问电时,我不知怎么回事,竟将“慰问电”说成了“贺电”!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我眼前如一道霹雳闪现,紧跟着冷汗涔涔而下,凌晨时分那难免的困倦一扫而光。
我急忙纠正过来,强自镇定地继续将后面的内容播完,但脑子里的阴影挥之不去。
直播结束,同事们都忙着做播后的整理工作,没有人和我提起这个失误,也许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想给我更多压力吧。
我沮丧地回到办公室,暗骂自己:“这样低级的失误在这个时候出现,简直是对灾区人民犯罪啊!”我开始预想着最坏的结果和要承担的最大责任。
那时候没有发达的社交媒体,但网络论坛、博客等正如火如荼,我做好了迎接网上无数板砖的准备。
但意外的是,网络上有关我这个失误的留言、评论、帖子绝大多数都是对我表示理解和谅解的,很多网友说,“谁没有口误的时候啊,主持人凌晨坚持直播,太疲倦了,能理解”,“电视台工作很辛苦,千万别因此受处分啊”,等等。
来自观众的宽容令我很感动,也愈发令我惭愧,对网上为数不多的批评甚至斥责更诚心诚意地接受。
我一遍遍反复检讨着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熬夜时状态疲劳?困倦?直播时信息纷乱?庞杂?这些都可以是理由,但都不应该是理由,如果接受这样的理由,那就是对自己的纵容、对职业的不尊重。
我很感谢观众的宽容,也很感谢领导和同事们的体谅,是他们帮我一点点减轻了心理上的负担,让我能继续有机会用更认真的工作来弥补过失。
但我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滥用这些宽容和体谅,否则就辜负了这些宽容和体谅。
从结婚第一天起,我和太太就无需沟通地一致决定:不要孩子,组个丁克家庭。
为此,没少被父母、亲朋诟病和劝诫,他们的不解也很一致:“为什么不要孩子?老了以后怎么办?这么好的基因浪费了多可惜!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负责任?”
大概所有选择丁克的人都被这样拷问过吧。
对于这些问题,我给不出能让发问者接受的答案,因为他们选择的是养育儿女,选择的不同就决定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永远不可能取得一致。
那就各得其所吧,每一种选择都不分好坏或对错,只是要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所有结果,相信不同的人生会有各自的圆满。
没有要孩子,并不代表着我们未能享受做父母的快乐、未能体会做父母的操心,因为,我们家有萌宠。
其实,叫他们“宠物”,只是用了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代称而已。
在我心里,实在不觉得自己给了他们什么“宠”,不觉得给了他们一个安全的家就仿佛有恩于他们一样,因为他们同样给了我很多。
他们给我最珍贵的,就是让我认识到了人与其他的生命之间可以有如此丰富的沟通方式。
真的,在与他们一同生活之前,我从未了解其他动物表达自己的方式有那么多种、那么细腻。
他们也有那么多的表情,他们会与人亲近、疏远、起腻、赌气,他们凭着永远不做假的直觉与天性和人交流,这多么宝贵!
我们可以与这世界上的其他物类如此地贴近,可以多一种与这世界沟通的渠道,我认为这很好。
如今,仍有不少亲朋在催促我们:“难道一直丁克下去吗?”我还是给不出答案,或许未来也会有改变,去经历重新的选择。
但可以肯定的是,萌宠人生会继续下去。他们一天天老去,不可能伴我们终老,而我们到底是可以陪伴他们一生的。
到目前为止,全世界最长寿的猫活到了三十一岁,我们定了一个小目标—波波、妞妞,你们一定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努力,超过这个纪录。(可惜,妞妞没能坚持住)
人生若以百年计,忽忽然,我已走过近半生。回首向来萧瑟处,端的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努力的,不过是别把平凡的人生活成平庸的人生。
因为工作的性质特别,这些年,我得了些许薄名。然于这薄名,我常心怀惴惴,唯恐名不副实,这一行太容易让人把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光环套在自己身上,以致飘飘然,进而昏昏然。
做这一行,我没有耀目的外表,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有的,只是不甘人后的那点儿好强。
年轻时,满心仰慕的都是天纵英才、仿佛生下来就带着使命的极致人物。年岁渐长,倒更加敬佩起那些平凡但一直努力让自己不平凡的人,比如刘德华(点击可查看)。
当年四大天王时代,刘德华虽不缺拥趸,但评价却不高。
事实是,直至今日,无人会再轻易嘲笑刘德华的歌喉、舞姿,因为他已用一次次高水准的演唱会证明了只要够努力就一定有光彩。
无人会再轻易质疑刘德华的演技,因为他已用一个个扎实的角色证明了只要够用心就一定有成绩。
无人会再轻易认为他可以随时被超越,因为他已用一项项远超演艺范畴的社会贡献证明了只要够坚持,他就是永远的刘德华。
其实,他又哪里是没有天分?他最好的天分就是这一股永不服输的劲头。
这样平凡却又努力不平凡的人生,或许才是大多数人可参考的人生范本。
若论起天分,我便是那平凡中不能再平凡的一个。
在人生的赛场上、职业的赛场上,想不甘人后,也只有努力地去试每一个选项,在每一个选项上都能及格,在及格之上再努力,也许就能再站上一级台阶。一项一项,才能给自己拿到一个高一点的平均分。
年近知天命,天命何为,我仍不敢说尽知。唯一已了然的,就是天道酬勤,这个世界从没有不劳而获。
我是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幸运,在一个和平安宁的时代与国度,可以选择,可以努力,可以好好书写自己的人生。
本文内容节选自《平均分》,康辉 著,长江文艺出版社
书籍推荐:央视著名主播康辉的忆旧随笔集,也是一个媒体人从“不适合”到“国脸”的逆袭手记。《平均分》一书中,康辉书写高考的波折、猫奴心得、央视工作的爱与痛、与父母和妻子的细腻情感,对“中年危机”也有一针见血的反思:“对自己不信任,那才真是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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